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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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百年後。

妙觀峰上,巫嬈門下。一處搖搖欲墜的破爛洞府外,一高一矮兩個人影正鬼鬼祟祟朝裏觀望。

左瞧右看,等了又等,谷小草那洞府裏頭一點動靜都沒有,陸仁便沈不住氣要往裏闖,旁邊的那高個兒一把扯住他。

只聽蔣由勸道:“還是別打了吧,過幾天又是花朝,招引仙墟開放在即,咱們今天是奉命喊師妹前去胡師叔那邊練習劍舞的——”

他頓了頓又勸:“再說,師妹若萬一在裏頭布下什麽法陣,你一腳踩下去我怕出事。”

陸仁聽聞此言,愈發戰意昂揚:“不過區區破法陣,我豈會畏懼。戰帖早在三日前托仙鶴寄給她了,時辰已到,自該應戰。”

蔣由一個阻攔不及,陸仁便氣勢洶洶的沖了進去,思及師弟安危,蔣由嘆了口氣,跟著追進去。

兩人推門一望,谷小草不見人影,唯有幾十件裏衣外套、吃剩的骨頭果核丟得遍地,還有摞的歪七扭八的一堆書搖搖欲墜。

陸仁不知從哪裏扯出幾根白黑相間的鳥毛,嘆道:“這個敗類,她把我的鶴給吃了。”

蔣由轉眼看向身後的竹編垃圾簍,只見赫然堆在最上頭的,便是陸仁那封戰帖,如今已皺成了腌菜。

看了一眼還在痛斥谷小草不做人的師弟,多一事不若少一事,蔣由不著痕跡地挪過去把那信往下捅了捅。

就在兩人還在屋內流連時,晴空炸雷般一聲巨響,一瞬便是地動山搖。

蔣由白著臉拼死拼活把陸仁扯著袖子往外跑。

如此慌跑出來的也不只這師兄弟兩人,外頭一群人頭攢動的弟子跟慌腳雞似的竄,他倆混在人群裏倒也顯不出什麽,整個元寶派亂作一團。

陸仁擡頭望去,仿似烏雲蔽日,定睛一看,竟是遠處飛來一棟山。

只見那怪石嶙峋一座山,以排山倒海之勢傾將過來。

蔣由把陸仁護在身邊跟著往上看,一邊以破釜沈舟之勢催動防護符箓,一邊心下奇怪:“這山,怎沒被門內的守護大陣擋住?”

元寶派眾弟子跑的跑,各顯其招的八仙過海,山大人小,如同市井頑童搗下螞蟻窩,縱然符箓與法器齊飛,也不過垂死掙紮。

這座山不減來勢,卻宛如有眼睛一般避過元寶派門內三峰,轟然落下。

一時間整個山門震蕩、飛沙走石,眾人更是人仰馬翻。

待到塵埃落定,從那山上竟悠悠然走出一個破落乞丐,這乞丐身量嬌小,走起路來吊兒郎當、一步三搖,嘴裏還叼著根草。

可若細看,那身上無數“補丁”竟是密密麻麻的符箓疊符箓。

看到此人,蔣由驚呼:“谷師妹!”

谷小草好像幹了一番力氣活,隨意擦了擦汗笑道:“喲,諸位同門竟然都在,正好,擇日不如撞日,我要宣布一件大事!”

蔣由驚聲追問:“這山從何而來?你又要——”闖什麽禍?

“這座山是我從東海搬來,巫嬈在哪裏?我要與他分峰!”

谷小草施展法術,頓時聲震四方,弟子們都呆楞楞的看著她,驚得失了言語。

谷小草也懶得看眾人反應,一劍穿雲破月般刺入妙觀峰頂那人洞府,劍光連穿防護法陣和幾重朱門破出一個大洞。

在這煙塵四起、圖窮匕見的氛圍下,洞府內竟忽而傳出幾聲飄渺琴音,隨即仙雲流嵐湧動伴著一陣香風襲面,有一雌雄莫辨的美人白衣勝雪踏雲而下。

美人腮泛桃粉、雙目含情、輕啟朱唇,語氣溫柔:“小草,你怎麽又跟為師生氣?”

“我氣你個螺旋棒棒雞!”巫嬈當眾慣會裝模做樣,谷小草懶得廢話,猛然拋出三顆水滴狀暗器。

巫嬈神色淡然身姿優雅的拂袖對上谷小草的暗器,只見電光火石間,暗器被擊飛到空中後,瞬間跟壞掉的水龍頭一般,不管三七二十一噴出潑天墨汁將巫嬈淋了個透徹。

“不好!”本還在吃瓜看熱鬧的蔣由見此情景,嚇得臉色一白。

自家人知道自家事,身為妙觀峰大弟子,蔣由想到師父巫嬈愛潔如命,心道此事必不能善終,今日怕不是要出人命官司。

他連忙吩咐身側弟子:“快去叫掌門來!”

“哈哈,巫嬈,這是我特意研發的的‘遺臭萬年’黑墨水,洗都洗不掉。”

谷小草叉著腰得意大笑:“你如今不過分神二層,姑奶奶我昨天剛剛突破,比你還要多出個小境界,你那‘魚眼珠子’法器可護不住你了,想不到吧?”

巫嬈低著頭沒說話,那墨汁還在他本是順滑飛揚的發絲上往下滴,四下弟子更是被掐住脖子般屏住呼吸,不敢出聲觸上這個黴頭。

倏忽,巫嬈氣極反笑,那笑聲怎麽聽怎麽叫人心底發寒。

“小草,你若想跟師父討教幾招,為師怎會忍心拒絕你呢?”

只見巫嬈彈指間周身飛旋出幾十餘張符箓,在空中燒作灰煙,頃刻間天上烏雲密布,雷聲陣陣,風流雲動。

幾條腕粗的雷光在空中凝聚,泛著不祥的紫光,以毀天滅地般的聲勢劈將下來。

這無上威壓引得幾個年幼的小弟子哇的當場便哭出來。

“我靠,巫大佬甩了這許多張引雷符出來,咱家門派怕是要給炸的地皮都不剩了吧?”

“你看谷師姐,她的劍出鞘了。”

“可是她只有一把劍啊!”

谷小草縱身而出,迎著雷光電影而去,劍身泛起凜凜寒光,可聲勢浩大的幾重天雷之下,那不過也是簡簡單單的一柄劍而已。

一人一劍對上漫天雷雲,眾人眼前一片璀璨,兩股氣勁轟然撞在一起,又反向飛散開來,谷小草被沖的後退幾步,手上劍仍攥的死緊,可虎口處已然龜裂開來。

巫嬈倒沒退,他仍是那番溫柔淡然神色,從懷中掏出一方素帕,捂住唇角咳嗽一聲,點點猩紅觸目驚心般印在絹帕上,宛如落梅。

巫嬈將絹帕收起,此時他的發簪被谷小草的劍氣斬斷,一片青絲散落,紅唇洇了血色,容貌更顯傾魂奪魄。

巫嬈從頸間瓔珞處摘下一顆寶珠,珠子閃著流光向谷小草飛去,後者執劍再度一往無前地迎上巫嬈的法寶,顯出一股不屈不撓的剛韌。

臺下弟子又在議論紛紛。

“巫師伯拿出胡不歸來了。這是要動真格的啊!”

“我看,谷師姐的劍恐怕扛不住胡不歸。”

就在兩股氣勁又要相撞時,一束紅綢破空而來,左右圓轉,攜著一股柔風瞬間破掉雙方氣勁。

看見紅綢,谷小草和巫嬈俱是眉心一跳。

這般一不留神,巫嬈的寶珠和谷小草的靈劍擰麻花般在兩人腳下亂竄,左腳絆右腳,右腳絆左腳,兩人雙雙跌在地上。

上下四目相對,呼吸聲亦可聞。

這時,也不知是誰喊了一句:“掌門來了!”

谷小草手腳並用慌忙爬起來,不料忙亂間一腳踩上巫嬈衣襟,在潔白的衣服上踩出了個黑黑的腳印。

巫嬈豈肯幹休,威脅道:“這件衣服你不給為師洗個千八百遍,休想安身而退。”

谷小草嗤笑一聲:“那你也得抓得住我。”

紅綢飄蕩而歸,胡拉拉仍是那副月下老人般的喜慶裝扮,這老頭伴著空靈鈴聲碎響,三下兩下踏著紛繁綢帶落地。

兩人這才剎住話頭。

胡老頭笑瞇著雙眼悠然誇讚:“小草啊,你這叮當劍法已是青出於藍,不錯不錯,繼續努力。”

谷小草嘴角抽搐,想到自家門派這個毫無氣勢的劍法名字便只想以頭搶地。

老頭又轉身對著師兄勸道:“巫嬈,你也消消火氣。我老人家年紀大了,見不得打打鬧鬧,你倆還是趕緊和好吧。”

“掌門師弟,不要倚小賣老。”

巫嬈冷著臉淩空一點,老頭頓時變了副樣貌,成了一個長著娃娃臉的俊秀青年人。

“哎,師兄你怎麽回事,註意人設,這個樣子咱們元寶派的小娃娃就不能乖乖聽我話了。”

胡拉拉法杖跟著一揮,又變回了剛剛那個小老頭。

看見幾個小弟子因為這出變臉“神功”瞪大了眼睛,谷小草心下嘀咕起來,原來我當初知道真相的樣子有這樣蠢麽?

谷小草一邊嘀咕著,一邊趁著兩人對話往山裏溜去,可胡拉拉就像身後長了眼睛,馬上開口:“小草,你要往哪裏去?”

谷小草撓了撓頭,眼珠一轉,情急下死馬當活馬醫:“胡老頭兒,我剛剛跟師父切磋,其實受了很嚴重的內傷,我需要回去閉關養傷了。”

谷小草虛弱地咳嗽幾聲,一瘸一拐往洞府走去。

胡掌門立刻飛身擋在谷小草面前:“你可不能走,花朝節在即,你和巫嬈的節目排好了嗎?!我寫的有關其他門派的戰術分析背了嗎?馬上就得跟著我去招引仙墟招生了,你得支棱起來啊!”

原來,自從百年前谷小草和“吳小花“在花朝節登臺演出後,一舉成名天下知,成了元寶派的招生活招牌,一舉一動皆是修士們茶餘飯後的談資。

每逢花朝,巫嬈扮作元寶派小師弟吳小花,谷小草則描眉畫眼、盛裝華服,兩人都得為招生登臺獻藝,介時萬人空巷、圍觀者甚眾。

從幼時”金童玉女“,到少年時“青梅竹馬”,又至如今“檀郎謝女”。

整個修仙界的吃瓜群眾,都跟追言情話本、連續劇似的熱衷圍觀谷物夫婦的絕美愛情。

甚至有那好事的賭徒,就兩人何時結為道侶、何時生娃、乃至生男生女都開了字花檔盤口。

偏偏谷小草與巫嬈實則相看兩生厭,早就有散夥之心。

胡掌門猶在耳提面命:“如果你們不去那花朝營業,今年宗門招生怎麽辦?!”

谷小草立刻努力擠出幾滴眼淚:“是嗎?真是不巧,我受傷了呀。”

巫嬈跟著冷哼一聲:“誰愛去誰去,我真是受夠每次在花朝節被人當猴子圍觀。”

谷小草竭力說服胡拉拉。

“我與巫嬈實在合不來。”

她不喜拘束,隨性妄為,而巫嬈卻清高自矜,極重規矩,腦電波根本對不上一起,互相傷害簡直是家常便飯。

“擇日不如撞日,今年花朝不如就宣稱吳小花身死道銷、香消隕玉、駕鶴西游,為這出絕美愛情畫上一個句號。”

“胡老頭兒,我從東海之濱特地搬來一座新的山頭,就是為和巫嬈一刀兩斷、一拍兩散!”

谷小草斬釘截鐵喊出發自靈魂的請願:“讓我分峰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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